人烟寒橘柚

《魔道祖师》阅读体——照影（二十八）

《魔道祖师》阅读体——照影（二十八）

 

“你要记得别人对自己的好，不要记得你对别人的好，”

“但别人对你的好是有意义的，你对别人的好也同样有意义。”

“你不亏欠任何人。”

“你对别人的好不可以被贬低。”

……

藏色温柔的声音打破了过去和现在的壁垒，一句句话重叠在一起，记忆中的教诲被被记忆中的人再次说出来，终于补全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殷殷关怀。

重生两世，历经无数，这一刻的魏无羡心中说不上是酸胀还是满足，竟生出刹那的恍惚来。

 

是非在己，毁誉由人，得失不论。

这些话是魏无羡经常用来告诉自己，也用来回答别人的。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什么样的情境下，才需要这句话。

只有当“是”可以被说成“非”，当应得的赞誉都变成了诋毁，当应该得到的变成了最无奈的失去——这个时候还想不改初心，也只有“由人”或者“不论”了。

毁誉由人的日子固然也能咬着牙过得下去，但也曾期待过毁誉皆能如实的一天。

一个人的时候当然也能自己给自己肯定，但如果有别人也能给自己一句发自内心的肯定也再好不过。

其实他已经得到了这个人。当蓝忘机在金麟台上不顾一切跟他一起面对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出现了。

而如今，他又得到了母亲的认可。

魏无羡一直是容易满足的，而此刻已经是超出他预想太多的满足。

 

其实藏色散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剩下也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再说下去，也很难靠语言把一个人的态度改变。

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无解的，局外人知道，局中人也知道，可偏偏还是要进行，为的不过是一个态度。

藏色让江澄道歉，不是要刁难江澄这个家主，不过是希望她自己的孩子能够明白，他值得道谢和道歉。

 

江澄最开始的怒火经过这一波三折的闹腾迟迟不得发泄，已经被拖延到了极限。原本藏色叫他道歉这句话又把他逼到了爆发的边缘。可是藏色却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提出道歉，但根本不关心这个道歉的结果，在她强硬地回复虞夫人之后，一个转身满心满眼都是对魏无羡温柔的关心和爱护。

江澄从未了解过藏色，在他的记忆里这只是一个明明死了还闹得别人家宅不宁的女人，可是他想，从今天起，他会记住这个人了。

她是魏无羡的母亲。她和魏无羡很像。

 

原来，魏无羡原本，值得这样的爱护。

 

这一场越搅和越乱的争吵里，起因是江澄的怒火，却不终结于他。

父亲参与了，母亲参与了，藏色散人参与了。仙门百家在看热闹。

可是整个争吵却早已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他为什么要发怒来着？

奥，是因为魏无羡把恶诅痕转移给自己却没告诉他。

可是魏无羡为什么要告诉他呢？

就像曾经那颗金丹，告诉自己又有什么用？

何况一个人说什么，不说什么，做什么，不做什么，本就是他自己的自由。

 

直到此时，江澄才恍然意识到，为什么他这次发火时的样子甚至比以往都要失控。

因为这一次，他发火的过程里，魏无羡甚至都没有正面站出来回应过自己。

曾经他可以在心里别扭的时候等着魏无羡过来给他发誓保证，他可以在自己家破人亡的时候掐着魏无羡的脖子骂他，他可以在莲花坞父母的牌位面前让魏无羡哑口无言地听着自己的控诉。

曾经他的每次怒火决定权都在他自己手上，他可以选择发火，他的每次发火都有回应。

可这份回应，并不是理所应当就存在的。

 

世上没有那么多理所应当。而每个人的理所应当都是不同的。

如果江澄的理所应当是他心里的不甘不满与怨憎。

那么此时站出来维护儿子的藏色和站在身后守护的蓝忘机也该是魏无羡的理所应当。

 

虞夫人倒是有心再说点什么，可就在这时，自他们争吵起就一直安安静静地铜镜又动了起来。僵持着的空间里再度热闹起来。目光纷纷由江家和藏色转向铜镜。

说起来，仙君和鬼君也是奇怪。当她们想施加威压，便叫人不敢反抗；而当她们想隐匿自己的影响，就让人敢忘了她们的存在而暴露自己的本性。大道无形，大约如此。

可令人费解的是，为什么她们愿意为了一件关于魏无羡的小事争吵而隐匿。身为一道之主，却愿意为了魏无羡的事而等待，这就耐心寻味了。

 

【魏无羡在他身后笑得喘不过气，笑着笑着，金凌跑得没影了，他才渐渐止住。

    魏无羡是九岁的时候被江枫眠抱回去的。那时的事，不知为什么，很多他已经不记得，都是金凌的母亲江厌离讲给他听的。

    她说，父亲得知他双亲战败身死的消息之后，一直在找他们留下的孩子。找了许久，终于在夷陵一带找到了这个孩子。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正跪在地上捡人家扔下的果皮吃。

    夷陵的冬春都很冷，这个孩子只穿着单衣薄裤，膝盖部位磨得破破烂烂，两只鞋子都不一样，也不合脚。他埋头翻找果皮，江枫眠叫他，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里有个“婴”字，便抬起了头。这一抬头，两个面颊冻得又红又裂，却是一张笑脸。

    师姐说，他天生就是一张笑脸，一副笑相。无论什么难过，都不会放在心上。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开开心心。听起来像是有些没心没肺，但这样很好。

    江枫眠喂他吃了一块瓜，他就让江枫眠把他抱了回去。那时候江澄也才八九岁，刚好弄了几条小狗崽养在莲花坞陪他玩儿。江枫眠发现魏无羡怕狗，便温言让江澄把几条奶狗送走。

    江澄很不乐意，发了一通脾气，摔东西甩脸色大哭一场，但最后还是把狗送走了。

    虽然他因为此事很长一段时间都对魏无羡抱有敌意，但两人玩熟之后，从此一同出门祸害四方，再遇见狗，都是江澄帮他赶走，再对着蹿上树顶的魏无羡大肆嘲笑一番。

他一直以为江澄会站在他这边，而蓝湛则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没想到，事实却是完全颠倒过来的。】

 

这么简单的一段影像，彻底终结了方才的那一场争吵。

所有沉湎于过去的人，当真正直面过去的时候，都会恍然发觉，过去真的已经很遥远了。

多少念叨着初衷的人，最后都和初衷离题千里。

 

江澄听着影像里魏无羡最后那段带着哀伤和无奈的心理独白，终于有一种一头冷水泼到脑袋上的感觉，把发热上头的情绪稳定下来。

而藏色看着夷陵街头捡拾果皮的魏无羡，终于也绷不住方才女强人的姿态，分明越看越心痛，却还是要坚持把影像里的每分每秒都看得仔仔细细。

仙门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夷陵老祖，一时间倒也议论纷纷。

至于议论的内容是人性本善，还是因为门第偏见又多了几分看不起与自矜自傲就不得而知了。

 

影像再转，魏无羡一步步走过去与蓝忘机会和。

【灯火寥落，夜行无人。不须张望，那道白衣身影就站在长街尽头，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魏无羡还没出声招呼，蓝忘机一抬头，便看见了他。对峙片刻，沉着面朝他走来。

    不知为什么，魏无羡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他似乎在蓝忘机眼底看到了鲜红的血丝。不得不说……蓝湛这幅神情，着实有些可怕。

他只在无意之间退了一步，脚底却一崴，紫电爬过的地方一阵无力的酥麻感传来，看上去似乎险些扑跪在地。

    蓝忘机神色一变，抢上前来，像上次在大梵山时那样死死钳住他的手腕，扶稳了他，单膝落地就要去察看他的腿。魏无羡颇受惊吓，忙道：“别别别含光君，你不用这样！”

    蓝忘机微微仰首，淡色的眸子盯了盯他，低头，继续挽他的裤腿。魏无羡手还被他牢牢抓着，没法子，只得望天。

    他腿上全都是一片黑淤淤的恶诅痕。

    蓝忘机看了半晌，才涩声道：“……我只离开了几个时辰。”

    魏无羡哈哈道：“几个时辰很长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来来平身平身。”

他反手把蓝忘机拽了起来，道：“普通的恶诅痕而已，等它来找我的时候打散了就行。含光君你可要帮我，你不帮我我可应付不来。对了，你抓到人了没？是不是他？人在哪儿？”】

 

魏无羡刚刚安抚好自己的父母，转眼抬头看着影像里的蓝忘机，又忍不住看看现在守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含光君其人，君子如玉，如琢如磨，又经岁月沉淀，益发沉稳。可是偏偏魏无羡总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来。就像是此时，分明比起影像里又是几年过去了，可他还是看见了蓝湛眼中一如当年的关心与执拗。

大起大落的情绪还没过去，又被这双浅色眼瞳里的情谊填满。

魏无羡忍不住轻笑出声，不着痕迹地轻轻拍了拍蓝忘机的手，没有跟他保证再不乱来不受伤，而是带着轻松又带着极度的认真低语道：“含光君这么不放心我啊……那以后就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把我们绑在一起，几个时辰也不要离开，你保护我，这样我就不会受伤了是不是？”

琉璃一般的眼瞳眨了眨，似乎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不过至少，因为看到影像里紫电伤痕与恶诅痕而积累起的冰冷神色消了一点。

 

魏婴这几话极轻，除了蓝湛没人听得见。只可惜高台上的仙君和鬼君明显不属于“人”这个范畴。仙君倒还是没什么反应，鬼君却是没忍住摇了摇头有些幸灾乐祸地笑出来。

有些事，别人不关心，或者忘记了，但它总该被人知道。

指尖轻点，画面一转，竟然没有按着顺序往下讲后面的事，而是直接跳到了另一个场景。

原本已经做足了挨打的心理准备，打算接下来要看自己把祭刀堂内幕抖出来的聂怀桑差点一个没坐稳摔下去，惹得聂明玦又瞪了他一眼。

蓝忘机也很是疑惑，看着场景，好像是云深不知处的后山，可是为什么只有魏婴一个人。这是什么时候，为什么自己不在？

只有魏无羡疑惑了半晌，立马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冲上去把铜镜砸了。他好不容易刚刚才把蓝湛劝得安稳一点，让他相信和他在一起之后就不会再受伤，结果转脸铜镜就来拆台。

 

【“这东西是邪祟在猎物身上做的一个标记，一旦出现这种恶诅痕，便说明冲撞了什么满载邪气怨气的东西。它留下一个记号，一定会再来找你。也许很久才来，也许今夜就来。也许要你的命，也许只拿走留有痕迹的部分肢体。”】

画面里，忽然响起魏无羡的声音，而这句话正是在座的众人不久前看金凌那段影像听到的。

于是不光魏无羡，在座很多聪明人都猜到了这是什么事。蓝湛更是一下变了脸色，转头看向正在努力装可怜哄他的魏无羡。

 

也许很久才来，也许今夜就来，但——一定会再来找你。

魏无羡转移了金凌的恶诅痕，如今几年过去，恶诅痕找上他了吗？

 

*仙君和鬼君在本文里有一点道具式的作用，主要用来推动情节发展，所以存在感时高时低，希望大家谅解。

*下一章会出现一些私设。毕竟恶诅痕那个“一定会来”的特性让人太不安了，还是想多提一点。